带露的幽兰

　　正值仲夏，太阳夕近远山，天空飘忽着支离破碎的彩霞。我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身影，沿着蜿蜒的田埂，缓缓地朝旷野之中的荒丘走来。不为别的，只为祭奠曾经的恋人。因为今天是她的祭日。

　　荒丘上、一如既往地什么也没有，只有满目肆意生长着的杂草，和几簇自开自谢的映山红。然而却很荗盛。微风拂来，杂草、映山红不时地应风泛起绿里带红的涟漪。这便使静寂的荒丘，有了唯一渺茫而又柔美的音响。这本是极佳的景致，美妙的音响。但由于荒丘中央，突兀着我曾经恋人坟墓的缘故，景致与音响，便给人一种凄丽、悲婉的感觉﹍﹍

　　露兰！我来看你了。掐指算来，我已有三年没来祭奠你了。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野外荒丘，孤单寂寞了吧？！

　　不要以为我把你忘了。自我俩相识那天起，你的名字就象一首老歌，毎日每夜在我心中经久不息地回响。我也曾努力想将你忘记，可我做不到。因为、你这首老歌实在太经典了。你瞧：岁月虽然荒芜了你的芳冢，可我的心、却依然鲜活着你的音容。

　　还记得我俩初次相识吗？那是在1994年5月17日清晨，太阳刚刚起山，我在石桥上晨练。一位农家小姑娘，手捧一束兰花来到桥上，顾盼﹍﹍

　　我喜欢兰花，于是问：“小姑娘，兰花卖吗？”

　　“卖。不过，只卖一位姐姐。”小姑娘说。

　　“只要有钱，卖谁不是卖？”我说。

　　“得讲信用，说卖谁就卖谁。”

　　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于是、我逗她玩地说：“我出双倍价钱”

　　小姑娘摇摇头。

　　“四倍。”我穷逼不舍。

　　小姑娘吓着了，扁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清泉般泠泠作响的年轻姑娘的声音：“来娣，怎么了？”

　　惊回首：面容清秀，长发飘逸，身材苗条，宛若刚出山林带着露珠的幽兰的你，映入我的眼帘。

　　小姑娘遇到救星似的跑到你身边，把花递给你说：“姐姐，这个人非要买你的兰花。”

　　“是吗。”你淡定地接过花，说：“不怕，有姐姐在，你回去吧。”

　　目送小姑娘走后，你正对我质问道：“你干吗强要买别人的兰花？！”

　　我被你清新淡雅震慑，口吃道：“我、喜……喜欢兰花。”

　　“喜欢、也不能强买强卖呀！”

　　“我没﹍﹍没强买强卖，只是逗她玩。”

　　“有你这么逗人玩的吗？都快把人家吓哭了！”

　　“你钱也是钱，我钱也是钱。谁叫她一根筋，只卖你，不卖我。”我有些恼羞成怒。

　　“她的兰花，我预订了的。都交了三年的订金。”

　　“见过喜欢兰花的，没见过你这么喜欢兰花的。”

　　“看你面善，索性跟你多说两句。我喜欢兰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借此献点爱心。”

　　“原来是这样。那对不起。”

　　“你说你喜欢兰花，你喜欢她什么？”

　　“我喜欢她：飘逸俊芳、内敛风华、绰约淡雅、高洁幽香。”

　　“你知道世界上，兰花有多少品种吗？”

　　“兰花有春兰、夏兰、秋兰、冬兰之分。品种繁多，不含人工杂交，有二千五百多种。”

　　“这花送给你。”你把手中的兰花伸向我。

　　你这意外的举动，把我懵住了。

　　“没别的意思，纯是冲你还懂些兰花。”

　　我傻傻地接过兰花，还没来得及谢，你就象云一样飘走了……

　　还有那片枫树林，我向你示爱的地方，刻骨铭心。记得那是个中秋，我俩漫步后山，无意看到一片枫林。你兴奋不已，急忙跑到树下，捧着双手，接飘零的枫叶。终于、你接到一片。然后拿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那鲜红的枫叶映红了你的脸。你本就美不可言，这下更是美不胜收。我神魂颠倒，禁不住说了句：“露兰，我爱你！”

　　我突如其来的表白，惊落了你手中的枫叶。你呆了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弯身捡起那片枫叶说：“这枫叶真美，美到我心里去了！”

　　如今，那片枫林不知是否还在？很想在枫叶红了的时侯，再去那里。去寻觅：第一次向你示爱时的那种绝妙的心跳；和因悸动从你手中滑落的那片枫叶！

　　露兰，说起来也许别人不信，或者笑话。我俩相恋一年半，仅有一次吻。那次吻，还是你暗示的。如果不是你暗示，我是不敢触碰你的。因为你太圣洁了，圣洁得让我敬畏。那次吻、是我俩彼此的初吻：羞涩、笨拙，但却美妙、甜蜜。念念难忘。这多年过去，你知道吗？我的唇齿间，仍犹感你的唇香！

　　正当我俩你侬我侬时，忽一天，你却突然提出跟我分手。

　　我陪感意外，傻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

　　“我不爱你了。”你眼睛看着窗外说。

　　“是我不够好？还是你喜欢上了别人？”

　　“算是兼而有之吧。”

　　“既然这样，那我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幸福吧！”

　　露兰、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六月天，可我觉得好冷。窗外篱笆上，开满了喇叭花，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侧耳细听，却又听不出一丝声息。难道如我，满腹感伤，欲说还休？！

　　良久相对无言，你打破沉寂道：“你恨我吧。”

　　“我恨不起来。因为我爱你。”

　　“你就恨恨我吧，你恨我我心里会好受些。”

　　“每个人都有爱和不爱的权利，你不必自责。要恨、我恨我自己不够好，不能让你爱上我。”

　　忽然、你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好一会儿，你抬起头，说：“彪、如果你愿意﹍﹎我愿把我身体给你。”

　　都说不爱了，你还说出这话来，太让我意外了！露兰，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好生困惑。

　　静了静，恢复了理智，我拒绝道：“不行！我不能害你。你将来还要嫁人呢。”

　　“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吧。”说完，你后退两步，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我好几遍，然后毅然决然转身而去﹍﹎

　　自那天后，你再未来见过我。我尊重你，也再未去见过你。我俩就这样好说好散了。

　　不久，我便离开了这个让我伤心之地。

　　三个月后，1997年7月16日上午，意外收到你一封信：

　　彪：

　　我爱你！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之前，我要真切地对你说。不要因为我的绝情，认为我是虚情假意，“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也爱我，我深深地知道。从你初识我时的傻里傻气，到我提出分手时，你失魂落魄。我就知道你爱我，而且挺深。

　　如果有未来的话，我一定好好把握、珍惜！遗憾的是，我没有未来。因为我的生命犹如点燃的蜡烛，进入倒计时，将熄灭在不久的某一天。

　　起初我痛苦、恐惧，现在我很坦然。人终须一死，只分来早与来迟。如其惶惶恐恐，还不如从从容容。只是、我有些舍不得你，和我的亲人们！

　　对不起！彪。你对我一往情深，而我却不能爱你：“到海枯到石烂；到地久到天长。”

　　其实，我之所以与你分手，并不是不爱你，移情别恋了。而是不想拖累你；不想你因为我悲痛；不想让你看到我病入膏肓时、凋谢的容颜。就心里而言，我是多么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有你的陪伴啊！

　　在我短暂的生命里，我从不知什么叫肝肠寸断，在与你分手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而且是如此地深刻。你那苍白的脸，绝望的神情，撕扯着我的心。那痛、远胜我痛不欲生的肉身。

　　我实在太狠心，太绝情了。原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据我所知，你依然爱着我。彪，天下女子多的是，你为何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彪：我不属于你，我属于天国。这是命运的安排，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你还在乎我，还尊重我，就请听一劝，认命吧！

　　忘掉我！彪。去另觅你的爱，你的幸福。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请帮我了却。那样、我会含笑九泉的！

　　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可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彪、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吧！

　　借用流行歌曲一句话：“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月亮去了，星星不散；我去了，祝福还在！

　　愿你幸福安康！

　　露兰绝笔。

　　1997年7月1日

　　这才知道，你不是不爱我；这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这才知道，你的善良；这才知道，你的恶耗。露兰哪！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给我意外啊？！别的意外也就算了，这个意外太过跌宕起伏，我实在难以承受！

　　露兰！你告诉我，为什么大凡美丽的，都象彩虹、象昙花啊？！

　　你知道吗？于茫茫人海中际隅到你——我的至爱，是我磕万里长头祈得的。你就这样匆匆舍我而去，把你我的爱塑成一座纪念碑，怎一个“悲”字能了得？！怎一声“长哭”能了却？！

　　我曾说过：你我的相识，就象一首诗，每当在心中吟咏的时侯，我总是情感激荡；你我的爰，就象一个美丽传说，每当在心底讲述的时候，总让我心醉神迷。如今你不在了，一切都定格成只能缅怀的往事。露兰哪！你知道吗？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永恒的雨季。

　　如今、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但、露兰！我俩热恋时的一幕幕，我仍然厉厉在目；你的音容笑貌，我依旧鲜活如初。如果不是眼前这墓，如果不是墓碑上铭刻着你的芳名，说什么我也不相信，你己香消玉殒。我会相信，你象兰花一样，还在某个深山幽谷，飘逸俊芳。只不过不为人知罢了。

　　你要我把你忘却，我做不到。你如同一颗夺目的流星，划过我的心空。虽然转瞬即逝，却留下一弧深深的轨迹。今生我难以释怀！露兰、还是请你让我在这一弧轨迹上标上音符，把她谱成一首恋曲吧。每当我孤独的时候，用思念将她奏响。让这凄美的恋曲，告慰我空寂的灵魂！

　　露兰：

　　夕阳正竭尽最后的余辉，瑰丽这青山旷野。一如你最后一息的祝福，让我心碎。

　　杂草丛中的夏虫、黄昏里浅吟低唱。一如我深夜思念你的呓语，令人断肠。

　　露兰！时候不早了，我要去了，去替你：热恋五彩缤纷的世界；善待恩爱情仇的世间；品味甜酸苦辣的生活；笑傲喜怒哀乐的人生。

　　愿这：

　　凄丽的景致，悲婉的曲调，寄托我的哀思！

　　岁岁年年的映山红，永伴你的芳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