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如水

　　品质如水，平凡高尚。父亲一生没有过轰轰烈烈的事，一件件平凡的小事，累积了他的生命高度。品质如水，流淌在他的日常行为里。

　　——题记

　　父亲节到了，看到朋友圈写父亲的文章，我也有为父亲写一篇文章的冲动。提起笔，却感到父亲太平凡了，没有什么事可以去写。直到今天看了市晚报上一篇写父亲的文章，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件鲜活而平凡的生活素材，正是父亲如水的品质。

　　父亲用宽容之心，让善良的品质如水流淌。

　　父亲还在上学时，爷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村子里一位我后来叫王叔的人带头批斗致死。那场动乱结束后，爷爷平反昭雪。爷爷的追悼会后，害死爷爷的“罪魁祸首”王叔提着礼品来向奶奶认罪，奶奶关上门，王叔跪在大门外。父亲没有说服奶奶，便违抗奶奶开门收了礼品。按照村俗，收了礼品就说明原谅了别人的过错。奶奶从父亲手里拽过礼品摔在地上，流着泪大骂父亲不孝。除父亲之外，家里其他人并没有宽恕和原谅王叔，姑姑常常和村里一群女孩追着王叔家的人吐唾沫，叔父常常和村里一群男孩向王叔家大门上扔土疙瘩。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王叔是我们家的“仇人”，家里人都不和王叔家来往，而父亲每次带着我回到村里时，见到王叔都热情地打招呼，还让我叫王叔，跟在父亲身边的我，瞪着王叔，不叫，骂了句“坏人”。

　　父亲每次都会讲那些我听不明白的道理，我嘴上不敢反驳，心里却说父亲是家里的“叛徒”，也曾怀疑父亲不是爷爷的亲儿子。一天夜里醒来，我看到父亲捧着爷爷的遗像流泪，泪水就一直挂在我的心头。我上学了，长大了，慢慢明白了，爷爷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牺牲品，也就学会了和父亲一样，以宽容善良的态度看待爷爷的死，再见到王叔，我会微笑地叫一声“王叔”。

　　王叔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当年手持棍棒打断了爷爷的肋骨，让爷爷再没有站起来，在他后来的生活中，厄运让他爬下了，而父亲却伸出了援助之手让他站了起来。

　　父亲用无私之心，让正直的品质如水流淌。

　　叔父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兴化上班，几乎每年都是厂里先进个人。已有六年工龄的他，却因疏忽使一批产品变成了废品，按厂规要开除。当时的厂长和父亲是师专同窗好友，叔父请求父亲帮个忙，叔父说只要不开除，任何处分他都能接受。父亲和叔父谈了整整一个晚上，也吵了整整一个晚上。睡在里屋的我，被父亲和叔父的吵声不时地吵醒，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反复说着一句话：“人要勇敢承担自己的错误，成绩不是过错的挡箭牌！”

　　八十年代末，一份正式工作对一个人来说特别重要，父亲却硬生生地让叔父失去了铁饭碗。叔父失业在家呆了几年后，便出外四处打工，最后英年早逝，命丧打工路上。突如其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奶奶是何其的残忍？奶奶怨恨父亲没有当好哥哥，抡起拐杖，落在了父亲的背上。婶子也把叔父的遇难归咎于父亲当初让叔父失业，不让父亲去参加叔父的葬礼。

　　叔父去世后，父亲的心里就从此多了一份深深的愧疚，这份愧疚，让他无法安宁、无法轻松。

　　父亲用无畏之心，让正义的品质如水流淌。

　　父亲在基层任职时，查封了村民私自毁林开山谋私利的采石场，并处理了相关村干部，家里人因此收到了恐吓信，奶奶拉着父亲的手说：“娃呀，你爸去得早，你可不要有啥闪失，咱宁可不当官，也要图个人安稳！”

　　父亲坚定地说：“我相信邪不压正！”

　　父亲在纪检岗位时，彻查了群众发映的人员调动不正之风。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有人来家里找父亲，藏在门后的我，听不清他们说话，只能从声音的高低来猜测是求情还是劝说。后来，最疼爱我的张伯伯也来了，我倒的茶水张伯伯还没喝一口，就起身离开了。张伯伯走到门口时，扔给父亲一句话：“我看你是官当到头了！”张伯伯的声音很大，把屋子里的烟雾都震得支离破碎。

　　父亲说：“我只求对得起良心！”

　　后来，父亲的工作又经历了几次调动，找上门求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逢年过节送礼送红包的也就多了，而父亲始终坚持一条准则：礼不收，事符合政策就办！父亲的一位下属曾找父亲安排女儿到政府单位，父亲告知工人身份不符合条件，可以安排到企业，父亲收到了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父亲说：“我只能把握好自己！”

　　父亲退二线了，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父亲退休了，他在工作日志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五个大字：我坦坦荡荡！

　　在我眼里，退休后的父亲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次回家看到父亲一个人在书房里练字、拉二胡，再看看冷冷清清的门庭，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曾一度担心父亲一下子适应不了那么大的落差，多次鼓动他出去旅游，父亲总会说他挺好的。没想到，父亲这几年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帮助村庄修路，为下岗职工跑政策落实，常期照顾一位老人，协调处理社区大大小小的事等等，件件小事，充实着父亲退休后的生活。他不忘初心，处处发挥着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余热。

　　从我记事起，听到对父亲的评价最多的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对这句话的理解，如我的年龄一样懵懂。当我从父亲的同事口中和媒体中听到这句话时，对父亲就充满了特别的敬意，也感到无比的自豪。我特别喜欢听别人说“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这句话。姑夫、大伯、小姨都说“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啊！”他们说了这句话后，与父亲越来越生疏了。当婶子说“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时，眼睛里清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怨愤，我突然很害怕听到这句话。

　　我始终记得，每逢家族过事亲戚朋友聚在一起时，都会避开父亲，他们这样说：“你父亲不会做官，做官做的很失败，在位时没有给这个家族和亲戚带来任何好处和实惠。”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就连一直在父亲身边长大的我，在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对父亲也有过太多的埋怨，好多时候感觉父亲就像一个外人，他不管处于何种高度，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别人眼里，我有一个响当当的父亲，似乎我的人生早已设定好了。记得我上高一时，在课堂与同桌说悄悄话，课后，老师把我们两个叫到办公室批评，老师对我的同桌说：“寒星学不学习，都会有好工作，你有啥资本不好好学习？”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师说错了，我的工作是我自己付出艰辛和努力得来的。我曾质问父亲：“你除给了我生命，你还能给我什么？”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一片天空后，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给予我的东西是一种精神、一种品质，它能让我始终端直向上挺立着！

　　如今，在工作中我听到最多的评价，也是和父亲同样的一句话：“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我从不去想这句话有几分赞赏或有几分嘲讽，因为这句话带给我的是坦然。

　　记得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一生要始终坚守为人的正义、正直、善良这些最基本的品质。”在父亲退休后，能够响亮地说出“我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是父亲如水品质的真实写照！父亲一生没有过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件平凡的小事，累积了他的生命高度，彰显了他的高贵品质！

　　父亲虽然不曾用其权力给过我想要的东西，却用其一言一行时时刻刻把我的心头照亮，更把这些如水的品质根植于我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