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小是孤儿,小时候因为日本人打来了,没法接受教育,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学历,后来跟着学日语完成了学业,十八岁考上南京西区警察局的接线生,跟警察爸爸于一九四七年在南京结婚,后来辗转抵台。因为爸薪水不多、而孩子却多,所以她辛苦的过了大半生。
环境也逼着身为老大的我早熟,自然而然的成为妈妈的小帮手,每天帮她干活儿。从三妹出生后开始,每个妹妹都在小时候有被送出去给人收养的纪录,而每每没隔多久,就哭哭啼啼的被人家带回来。妈总是伤心的把重回怀抱的心头肉搂得紧紧,抱头痛哭。
妈妈除了要费心地照顾我们的温饱,还要当爸事业上的参谋。对妈妈而言,家中的首位是能挣钱的爸,接着是女儿们,好像她常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所以我们稚龄的心,只知道妈妈喜欢吃鱼头及开水泡饭,殊不知那背后代表着多少的爱与牺牲。
俗话说:“穷算命,富烧香。”这句话正是宿命的妈妈的写照,她常在穷途末路时,听朋友介绍去找算命师,看看何时才能出头天。我不记得是从几岁开始,就常常听到妈说日子不好过,心情低落时,还是用充满信心的声音大声的对自己说:“没关系,算命的说,我过了三十六岁就可脱了蓝衣穿红袍。”这句话已成了她的精神口号,每次说完,她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般,立刻又利落地去干活儿了。
妈也很热心,在我家的巷子里,颇有号召力,她有个叫“老板娘”的外号。她的个性四海,虽然我们在家境上不如人家,但她拥有好厨艺,一盘不值钱的酸菜黄豆芽炒肉丝,就为她招来许多要好的姐妹淘。
妈妈心地善良,在我小学时,有一天在院子里我看到一个陌生的老人蹲在家里台阶上,抱个大碗吃饭,看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饿极了。原来是妈在菜场看到这落难人,正在乞讨一口饭吃,妈带老人回家饱餐一顿后,再送一张公车票让他回家。
更令我感动的一件事,就是爸爸有个同乡亲戚,我们叫他们唐三爷、唐三奶,因为五十多岁膝下犹虚,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由于三爷是一个公家机关的小职员,家境不是很好,没有什么亲人在台,妈妈常常带我们去看他们,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像他们的女儿一样,我们姊妹也很尊敬他们。
上世纪八十年代,三爷向政府申请平民住宅,按照规定,他家三口只能分到一房一厅,妈妈得知如果再多一口,就可再多分一间房。为了帮忙三爷,妈妈跟爸爸商量,是否能认三爷三奶为义父母,以后改姓唐,名正言顺的照顾他俩,爸爸也一口答应,就这样三爷家就可以多申请到一间房间。
妈妈说,为了可以让三爷一家过得好些,姓汤跟姓唐差不多,从此妈妈的所有证件都从姓汤改为“唐志成”。妈妈一直照顾他们二老,并帮他们送终,直到现在每年过年祭祖时,我都还会帮忙妈妈祭拜三爷三奶,为妈妈尽孝道。
记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妈妈常用美援面粉做馒头、花卷与包子,给喜欢面食的爸爸吃。每当妈妈在揉面时,我们几个小萝卜头常挤在她身边,每人分到一小团面,妈教我们在面团中包一点白糖和一点点面粉当馅,做成小馒头,再帮我们在馒头上剪两刀,一只活灵活现、长着两只耳朵的小白兔包子就完成了。至今大家仍难忘那个时代,妈妈为我们安排的亲子游戏。
虽然我们小时家境清寒,被许多人看轻,但是因妈的身教,长大后个个都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像她一样热心公益、肯牺牲、有毅力、不畏艰难,而且努力向学。
后来到了姊妹婚嫁的年纪,虽然家境转好,但妈说:她不能像别人家,能给女儿大批的嫁妆,但她希望她的身教,送给我们当无价的嫁妆,要做一个有智慧的女人,因为智慧像珍珠一样珍贵;有才德的女人,就像纯洁、高贵的珍珠般的珍贵,是一家的灵魂,希望我们能好好做个有才德的妇人,永远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
(世界日报2017年04月13-14日)